填詞第五課 - 開首 著者：銘輝
前言
本課內容集中於填詞的開首方式及多種發展程序。當我們依照旋律編好數字歌後，該如何開始入詞才比較理想及節省功夫？又有甚麼須要特別注意？
在《數字聯想》中，筆者曾提及入詞第一事乃思考及擬定一個主題、道理、情節或想法。然而在這之前有一條件，就是我們還得先多聽幾次旋律，好好感受歌曲的節奏風格及其給予我們在情感上的感覺，以考量一個能切合樂韻並符合自己意興的主題。至於如何聆聽一首樂曲，當然因人而異，但筆者仍會以作詞者角度推介幾種有助啟發靈感的聆聽方式，並略談如何發展至起草階段。另外下文亦會詳細分解塑造歌曲框架的具體做法，以確保作品主題性充足。
靜聽與動聽
其一，坐下來閉上雙眼聽歌，謂之「靜聽」。此舉有助我們思緒沉澱，純粹集中於旋律的律動起伏，仔細聆聽主旋律的每個音階、節奏速度以至編曲中所選用的樂器。透過聽覺的集中，我們能感受樂曲的質感，從而在把音樂連繫上自我情感之時有更細膩的表現。
靜聽的時候，我們須嘗試以旋律為襯托，在腦海塑造適切的場景，情況有如把樂曲變成一齣電影的背景配樂，然後我們依照旋律的感情起伏聯想出電影橋段或場景。有時候我們須要刻意思考才能找到符合樂曲的情境，有時候則隨心呈現無數片段及想法。後者相等於從事藝術者經常青睞的靈感湧現，當然最好不過。但前者則須注意思考的向度，即無題式還是主題式。
無題式思考並沒有預設的主題背景，純粹把音樂連繫上自我感情最豐厚的區域。在聆聽樂曲的過程中，我們可以不斷提出不同的場景，思索圍繞自己發生的事，確保自己有一定經驗或想法，從而發掘一個最令自己在音樂下有所感動的題材。其題材可能是一個與情人相處的時刻，也可能是求學時代的不羈狂野片段等等。無題式思考並不是從虛無中勉強找一個主題或定位，而是嘗試在不受約束下做出較真切的發揮，將音樂托附給一段回憶、一次經歷或一種情感。
主題式思考設有預定主題或背景，此做法較為常見；題目例如一次失戀所帶來的哀慟、追求夢想的野心、自身的故事、諧趣的經歷，甚或一個機構的理念與目標。在聆聽樂曲的過程中，我們可設想有關該題目的各種字眼，然後一一列出，以供創作時參考。另外我們亦會沿著旋律憑直覺嘗試唱出歌詞並於稍後記錄，而歌詞內容可盡量按照所定主題發揮，此舉能協助我們寫下較順口、較直率，則易於消化而富於感情的詞句，亦能為以後的發展程序作出導引，下一課《延續》將闡釋之。主題式思考與建立歌詞大綱息息相關，而大綱則是填詞時的必備「補品」，可以節省創作煩惱並讓內容更工整；因此很多時候在無題式思考以後，會再作主題式思考以幫助詞人的真性情與詞作的細膩度同步並進。
其二，在經歷日常生活如聚會，乘車及走路等等的時候，聆聽樂曲並擬定創作題材及路徑，謂之「動聽」。筆者鼓勵大家離開電腦枱或紙筆墨的自我世界，反而在外面的世界裡搜索靈感的蹤跡。很多時候我們即使抓破腦袋去想，也不及讓眼睛甚至整個人體去獲取或爭取靈感來源。舉個例，在乘車的時候，風景不斷變換，能讓不同的人與物映入眼簾，此時身體感覺加上音樂，會不期然引發各種聯想，甚至激發回憶，因此得來的題材會更多樣性而實在。在得到此類題材後，再作記錄及延伸思考，填詞時則更為實用。同樣地，動聽時亦可先辨清要作無題式還是主題式思考，而盡量不要對旋律胡亂拼上歌詞從而設下主題，則本末倒置也。
大綱
寫作前設立大綱，能幫助文章表達得更順暢及有系統，寫作速度更獲大大提升；而填詞亦是一種文藝創作，因此筆者每逢填詞，均會定下大綱以取同樣益處。做法上，歌詞大綱可以是制訂不同段落的情節或題要，特別是在副歌中希望提出的信息，因其多與歌名有最直接的關連，需要加以重視及鋪排。另外，寫大綱不必寫得工整，而可純粹將一些與主題有關的概念以句子表達，抑或零零碎碎地寫下一些突然想起的相關詞彙，並列於一角以供參詳。
在設立大綱的過程中，筆者經常作多角度及多層面的考量，亦建議大家採用：
1) 歌類：抒情、勵志、感激、歌頌、紀念、指控、發洩、訴苦（盡量不多於一類）
2) 心聲：在旋律播放時嘗試寫下描述內心感受的句子，抑或很想說的話
3) 信息：最希望藉此曲傳遞的信息、重點及意義
4) 修辭：各種寫作技巧，如比喻（列出喻體）、排比、步移法、首尾呼應等
5) 詩文：參考與主題相關的古詩或新詩，甚或相關文章，以至前人歌詞作品
筆者於上文把歌詞大綱稱之為補品，乃因它能囊括整首作品的精華部份。每首歌詞理應有一特定主題，即獨有的信息。我們寫下的所有關鍵字，抑或故事背景，經過及後的整合及統一後，便要嘗試將它們纏繫在一起，發展成一件事情的描述、一件物品的借喻或一種情感的流露。如此一來，歌詞的主題性便可充足而鮮明。另外，筆者亦建議觀照前人相關詞作，留意不同的寫作角度，好讓腦袋受啟發並產生更多可能性的譜寫方式。最後，設想大綱時還有額外一事應加以留意，乃歌詞中若出現「你」一詞，所指是何人－－是聽眾還是特定的描述對象？因作品其後的寫作角度及語意會受影響。
歌名
我們寫好大綱後，並不應立刻寫詞，而是創作歌名。歌名應與歌曲主題有重要關聯，但創作的自由度仍很大，字數及語言均沒有限制，普遍歌名的字數則是兩到七個字。然而，有一點值得留意，很多時候副歌中會含有歌名的元素，甚至直接以副歌歌詞作為歌名。前者只是配合歌名的入詞方式，而後者則是一種例外，此情況不代表我們要先完成副歌才設計歌名，而是一種利用*Hookline加強聽眾對歌曲印象的方法。換言之，我們要先寫下副歌Hookline，然後直接用於歌名。以下為其中三個例子－－
古巨基《眼睛不能沒眼淚》「願我記住 眼睛不能沒眼淚 只因沙石要洗去……」
陳奕迅《夕陽無限好》「夕陽無限好 天色已黃昏 本想去憑愛……」
吳雨霏《我本人》「……我本人 明白什麼都總有限期」
*Hookline是指副歌中的賣點句，通常處於副歌首一至兩句，但亦可放置於副歌次段首句或段尾。
Hookline
萬丈高樓從地起，建構歌曲同樣須要循序漸進，決不能隨心堆砌，否則便會失去重心而失陷。前文曾提及先寫Hookline的創作手法，固然可取，但前提是須做好估量：
一、Hookline內容是否切合歌曲主題？
二、其韻腳的同韻字量及音高覆蓋性充足？
三、其餘段落能配合Hookline及加以襯托或延伸嗎？
四、有沒有其他寫法比現時更好更吸引？
Hookline寫法萬變，但背後目的不離其宗，就是因順口及易於消化而作為聽眾耳中對整首歌曲的印象最深刻處。廣為人知的成功範例如：
陳奕迅《歲月如歌》－－「天氣不似預期 但要走 總要飛」
蘇永康《那誰》－－「渡日月 穿山水 尚在恨那誰」
那是否代表創作時只要我們感到順口就可以？非也。Hookline的內容多半是一些經過創作人思前想後，將日常經驗消化後總結出的道理，抑或一些普世事理或哲理，亦有部份是經常被稱為「口號式」的歌詞；對筆者來說前兩者當然較有意義，但客觀來說則視乎歌類而異。不過無論屬於何者，亦須要不斷接照旋律套入與中心或重點信息有關連的詞句，並根據曲風決定筆風，如精煉、簡約、唯美、誇張還是坦白等。在設想Hookline時，筆者有一金石良言贈送各位－－「語不驚人死不休」；正因為副歌在樂曲中會重覆一次或以上，我們應多傾出一撮心血細心設計重點句，讓聽眾對歌曲留下美好印象。
塑造歌曲框架
塑造歌曲框架有幾件事須要著眼。框架是一種較抽象的概念，說白的話，意指製造歌詞雛形的「餅模」，意義在於控制主題集中度。可是我們並沒有物理上存在的一個模，只有心理上及行動上的調整。
心理上，在為枝節入詞時須留意有否顧及核心想法，不要在匯入字眼初時便打算將歌名、副歌及主歌三件事分開處理，而應留意彼此的連結，其中包括想一想主歌及副歌的內容其表達次序是否合情合理。
行動上，由哪裡入手的抉擇，該取決於哪裡最能掀起詞人的自我感情。除了開首時特別顧及主題關連性，我們應盡量使用構思時的預設字眼，以免離開真實感受太遠。否則，做不好定向和路線鋪墊，在其後的創作過程中很大機會把小艇划得愈來愈偏航。
除了先寫hookline的做法外，仍有一些可取的動筆方式，均能塑造框架並保住主題性。而且，我們不用完全順序地由第一段寫至最後一段。以下為具體方法的參考。
首先，我們可根據大綱中設下的故事線或分段結構及主題逐段動筆。三種方式包括：(1)先寫好所有主歌verse，後寫副歌chorus／(2)先副，後主／(3)先主、再副、後主。我們應注意若採取第三種的順序入詞方式，很大機會使第一次副歌後的主歌內容未能完全呼應主題，因此在動筆前須要再三考量兩段或多段主歌的內容分佈，不要只傾力在首次主歌中將所有橋段或信息交代得淋漓盡致，卻忽視了下一次主歌的呼應作用。
其次，我們若在某一段先入詞，仍有兩種辦法。一是嘗試按段落題要匯入大綱中列出的預設字眼，當然也可是忽發其想的切題詞句，但盡量先按照原定想法入詞。二是先由句尾寫起。基於漢語文法，每一句歌詞的尾端，很多時侯會包含重點訊息、文意、形容或描述對象，則中文上稱為述語及賓語，因此先由句尾寫起亦能抓緊主題入詞。只須確立了其中一句的句尾後，便能循著押韻的方式繼而發揮。上一課曾提及，押韻時填甚麼字詞乃基於歌曲主題而定，因此酌量採用甚麼韻腳時，可否配合歌曲題材是主要考慮因素。此理念就是在這一步得以實踐－－沿著首個入詞的字詞，在芸芸同韻字中搜索能與段意或接續橋段配合的字詞，其後再作聯想及延續。其實此兩做法可以互相配合，因其涉及句子填補技巧，為免離題，筆者將於下一課《延續》作示範。
最後一提，在已定的主題下，不要只顧盡心附和地寫得宏觀又抽象。我們應多加插細緻又「入肉」的場景或橋段（如自身經歷）；乃至於異想天開的創新表達形式更可一試，例如插入一些對話或詩句等。而在細節中亦應多加思想，於起草時先行提出多一點想法，如下：
我熟悉或認同此主題嗎？如是自由創作，理念發自真心嗎？
如感覺不肯定，或太硬著頭皮構思的話，試試多聽幾次歌曲以抓住自己最強烈的感覺，再考慮更好的題材。
此段落情節的主題性足夠嗎？
主題性不足應考慮轉換情節。
最後一次副歌的歌詞會否「變奏」？
在樂曲許可的情況下，可改下半段甚或另寫新一段以帶給聽眾驚喜。盡量不要把這問題留到最後。
結語
本課概述了入詞的開首方式，但筆者認為頗屬蜻蜓點水，正因萬事起頭難，我們的思緒又一瞬萬變，如何才得以稱心如意地著墨仍須針對創作目的而深究。但相對於前四課的確切填詞技巧介紹，本文深度實已遞增；部份內容不僅單純閱讀能暸解，而須要實踐及試練才可逐漸領略，繼而發展出最能彰顯主題與自我的思路或章法。
若你多看此課一遍，或會發現文中無間斷地提及「主題」一詞，屈指一算更不下三十次。是否筆者對切合主題過於介懷？由你定奪。但筆者必須承認，於《開首》此課有強調主題性的必要。一首歌詞沒有明確主題，就如胡亂襯托的服飾般，讓人看不進眼。倘若我們入詞時不緊記扣題，所選的題材、段落間的連繫，以至行文的用字，均會雜亂無章，促使最終的成品叫人不知所云。歌者亦可能因歌曲重心搖擺不定而難以發揮連貫的感情，只得隨口唱，不可用心唱；抓不住聽眾耳朵之餘，我們亦浪費了更深刻地表達內心，更真實地引起共鳴的機會。
因此，本課提供的指引固然隨君取捨，亦望君精挑細選，多加運用、檢視及學習，例如設下主題的最佳途徑、劃出大綱的理想方法、動筆的關鍵位置等等。掌握歌詞主題性充足之技，相信定能寫出感情色彩豐富、語意自然、動人心弦的歌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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